文/沧海一土狗
去年年底,瑞典皇家科学院把2022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了Alain Aspect、John F.Clauser和Anton Zeilinger 三位科学家,以表彰他们“用纠缠光子进行的实验,建立了贝尔不等式的违反,并开创了量子信息科学”。于是,量子纠缠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名词。关于量子纠缠的解读,我认为最有趣的是朱清时教授的一段访谈:量子纠缠更深刻意思是说,宇宙本体是个整体,所以,它不需要信号传播。我们看到的每个单个粒子、每个人,实际上是整体的一个像。
就我刚才说的那个金鱼,用不同的摄像机来看,看到的两个金鱼,这两条金鱼怎么运动那么协调一致啊?它们好像之间有信号传递,但这两个摄像机离得太远,信号早就超过光速了。
怎么回事?实际上,这证明背后有个更深层次的本质,就是那条金鱼存在。
那条金鱼我们不能直接见,我们看到的是它的每一个像。我们感觉到的每一个东西,实际上,是每一个摄像机所看到的那个像。
它的本体是真实存在的。
在他这段话里(ps:当然对于他这段话有一些争议),有一个十分精妙的框架:这个“存在——观察视角——像”的三元框架有些啰嗦,甚至反直觉,因为,我们的直觉框架认为:虽然我们都很清楚“自己会被假象蒙蔽”,但是,我们还是更倾向于“相信我们所看到的东西”。
在适当的范围内,这种倾向并没有什么问题,一旦跨过那道坎,问题就来了。我们不得不求助那个三元框架。
想必很多作者都面临这样的困扰:你正在讨论一个宏观问题,但评论区在喋喋不休,不断地上演个体案例的现身说法。一旦你质疑对方所举的案例不具备代表性,对方也能把同样的质疑施加在你的身上。于是,你就掉进一个坑里,陷入没完没了的争论。
乍一看,双方都有道理:你们正在尝试用一个更加全面综合的视角看问题,但人家拿出的是鲜活的案例。
对于这个矛盾,老祖宗总结了一个成语——盲人摸象。
如果这个象是一个小雕塑把件,摸的直接经验是靠谱的;但是,一旦它变成庞然大物(ps:乐山大佛那种庞大雕塑),摸就不行了,我们需要借助工具来综合——譬如睁开眼睛看。
所以,存在的规模很重要,对于越庞大,越复杂的事物,个体直接的、具体的观察越不靠谱。
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,我们一定会有两种不同的经验:一种是身为其中的一份子的直接经验——摸;另一种是通过市场价格观察的间接经验——看。对于简单事物,二者是统一的,根本没有吵吵的必要;然而,经济是复杂事物,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一定不统一,所以,它们一直在撕扯我们的心智。
表面上,我们看到的是观点的不一致;本质上,却是直接和间接经验的冲突,我们需要有所取舍,需要寻找工具来统一它们。
上图很好地概括了我们上一节的讨论,个体直接观察的缺点很明显——过于片面。虽然资本市场也片面,但是,相对于个体直接观察而言,其全面程度上升了许多个数量级。所以,资本市场是一个很有用的透镜,可以协助我们观察不可直接见的庞然大物。当个体直接观察和市场结果冲突时,答案是显而易见的——个体肯定是漏掉了什么因素。如果这时个体还要反驳,那么,他一定要拿出“高人一等”的证据。说实话,一般diss市场的都不是什么专业人士,恰恰相反。
我们人类是被证实偏差诅咒的生物,如果不经常地对比间接观察和直接观察视角,你根本不清楚个体生活在一个多么逼仄的认知牢笼里。掌握这个模型之后,我们可以把它拓展为多资本市场透镜模型:j透镜是有盲区的,所以,你还需要k透镜。这种情况下,你就相当于一个船长,有i、j、k一系列透镜,行驶在这个浩瀚无边的宇宙中。当然,如果你不想一下子把逼格拔那么高,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开大车的司机。这时候有人会问,掌握了多透镜视角又有什么用?对投资有帮助吗?有的,它会告诉你不同市场之间的关系。如上图所示,货币市场、债券市场、股票市场、房地产市场、汇率市场均为复杂的庞然大物X的像。在前文《外资流入与价值股行情的关系》中,我们给过一个结论:汇率市场并不是任何一个市场的因子,反而,它能确认任何一个市场走势的持续性。之所以能得出这样的结论,是因为我们认为汇率市场这个透镜最综合、最全面。
既然都是复杂的庞然大物X的像,谈论汇率和股票价格的因果是不是有点搞笑?谈论汇率和房价的因果是不是更加无厘头?我无意于嘲笑这些烂大街的搞笑因果讨论,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后退一步去看事物:正是因为经济太大了,我们才有这么多烂大街的搞笑因果讨论,盲人摸象那个故事里解释的版本不也很多吗?
最后,我们还是绕回到量子纠缠上。之所以这个词容易火起来,是因为它涉及到爱因斯坦和波尔的一段争论。波尔认为,量子世界的概率性并不是一个表面现象,而是一个本质特征。什么意思呢?波尔认为,当光子碰到屏幕之前,没有人(包括上帝)知道这个光子会落到哪里;当光子即将碰到屏幕时,上帝临时掷骰子决定光子落在哪里。但是,爱因斯坦不同意这样的看法,他认为量子世界的概率性只是一个表象,一定有某些隐藏变量决定了光子的位置。于是,就有了那句名言——上帝不会掷骰子。
说实话,爱因斯坦的想法是符合普通人的直觉的,我们真的很难接受那种彻头彻尾的概率性。但我们又无法仅仅凭着直觉去否认这种彻头彻尾的概率性。
从形式逻辑上,我其实是排斥决定论的,小乌龟站在中乌龟上,中乌龟站在大乌龟上,这么站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波尔终结了这个链条,尽头是概率性的。爱因斯坦一生的得意之作是相对论,这个理论的精髓在于:一切信号传递速度都不可能超过光速。力场的传播速度也不准超过光速,这就是局域性。爱因斯坦反击波尔的办法是把实在性和局域性捆绑在一起,后来就有了贝尔不等式和验证这个不等式的一系列实验。经过一代代科学家的努力,大家发现,现实中贝尔不等式不成立——实在性和局域性不能同时成立。也就是说,如果我们接受局域性(相对论)的话,那么,我们就得放弃实在性。你不看月亮时,月亮就不存在;你所测量的结果,在测量前不存在,结果是上帝临时掷骰子所确定的。
有了这个背景,再回过头看朱清时教授的那段评论,就能明白他啥意思了——如果存在很庞大,是不需要信号传递的,我们误以为有信号传递。这种误解类似于:经济系统过于庞大,我们误以为股市和债市之间存在信号传导。
好了,扯半天我就是为了说这句——我们经常误以为有。事实上,物理学家也搞不懂概率性的本质是什么,就像大家直到现在依然搞不懂惯性一样,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使用这些原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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